第278章 后记(0/3)
在改写修订《天龙八部》时,心中时时浮起陈世骧先生亲切而雍容的面貌,记着他手持烟斗侃侃而谈学问的神态。中国人写作书籍,并没有将一本书献给某位师友的习惯,但我热切的要在《后记》中加上一句:“此书献给我所敬爱的一位朋友——陈世骧先生。”只可惜他已不在世上。但愿他在天之灵知道我这番小小心意。
我和陈先生只见过两次面,够不上说有深厚交情。他曾写过两封信给我,对《天龙八部》写了很多令我真正感到惭愧的话。以他的学问修养和学术地位,这样的称誉实在是太过份了。或许是出于他对中国传统形式小说的偏爱,或许由于我们对人世的看法有某种共同之处,但他所作的评价,无论如何是超过了我所应得的。我的感激和喜悦,除了得到这样一位着名文学批评家的认可、因之增加了信心之外,更因为他指出,武侠小说并不纯粹是娱乐性的无聊作品,其中也可以抒写世间的悲欢,能表达较深的人生境界。
当时我曾想,将来《天龙八部》出单行本,一定要请陈先生写一篇序。现在却只能将陈先生的两封信附在书后,以纪念这位朋友。当然,读者们都会了解,那同时是在展示一位名家的好评。任何写作的人,都期望他的作品能得到好评。如果读者看了不感到欣赏,作者的工作变成毫无意义。有人读我的小说而欢喜,在我当然是十分高兴的事。陈先生英年早逝,闻此噩耗时涕泪良久。
陈先生的信中有一句话:“犹在觅四大恶人之圣诞片,未见。”那是有个小故事的。陈先生告诉我,台湾夏济安先生也喜欢我的武侠小说。有一次他在书铺中见到一张圣诞卡,上面绘着四个人,夏先生觉得神情相貌很像《天龙八部》中所写的“四大恶人”,就买了来,写上我的名字,写了几句赞赏的话,想寄给我。但我们从未见过面,他托陈先生转寄。陈先生随手放在杂物之中,后来就找不到了。夏济安先生曾在文章中几次提到我的武侠小说,颇有溢美之辞。虽然我和他哥哥夏志清先生交情相当不错,但和他的缘份稍浅,始终没能见到他一面,连这张圣诞卡也没收到。我阅读《夏济安日记》等作品之时,常常惋惜,这样一位至性至情的才士,终究是缘悭一面。
《天龙八部》于一九六三年开始在《明报》及新加坡《南洋商报》同时连载,前后写了四年。中间在离港外游期间,曾请倪匡兄代写了四万多字。倪匡兄代写那一段是一个独立的情节,内容是慕容复与丁春秋在客店中大战,虽然精采纷呈,但和全书并无必要连系,这次改写修订,徵得倪匡兄的同意而删去了,只保留了丁春秋弄盲阿紫一节,那是不能删的。所以要请他代写,是为了报上连载不便长期断稿。但出版单行本,没有理由将别人的作品长期据为己有。《金庸作品集》中所有文字,不论好坏,百分之百是金庸自己所写,并无旁人代笔。在这里附带说明,并对倪匡兄当年代笔的盛情表示谢意。
一九七八·十
《天龙八部》的再版本在一九七八年十月出版时,曾作了大幅度修改。这一次第三版又改写与增删了不少(前后共历三年,改动了六次)。有一部分增添,在文学上或许不是必要的,例如无崖子、丁春秋与李秋水的关系,慕容博与鸠摩智的交往,少林寺对萧峰的态度,段誉对王语嫣终于要摆脱“心魔”等情节,原书留下大量空间,可让读者自行想像而补足,但也不免颇有缺漏与含糊。中国读者们读小说的习惯,不喜欢自己凭空虚想,定要作者写得确确实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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