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骆驼驮着,穿过大沙漠,回到西方。当今天子光照四方,奇台第十二王朝国祚昌隆,却已无力统御全天下了。时移世易了。这些,段龙在放学后都跟学生们讲过。他说,在汉金的朝廷上,人们还会说“豫大丰亨,国运昌盛”之类的话,科举考试考的也不外乎这类“圣人当如何以夷制夷”的东西。就连跟祁里打仗,奇台人好像也都没赢过。召集农民组成军队,虽然规模庞大,却训练无方,就连战马都没多少。上完一天的课,先生就一边喝着酒一边说,北方还有个更危险的萧虏帝国,奇台每年要对萧虏输捐两次,朝廷称之为“岁赠”,说这是给萧虏的赏赐。可光名头好听能改变什么?这是拿银两和丝帛买来一日苟安。帝国虽依然富庶,却已然——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疆域上——日渐萎缩。这都是些危险的言论。他一边让学生替自己斟酒,一边唱:“山河沦丧……”任待燕今年十五岁,夜里做些驰骋疆场的梦,清早在竹林里挥舞竹剑,想象自己如何统帅大军收复失地。这些都只会存在于年轻人的脑海中。先生说,在汉金,无论是大殿上还是园林里,没有一个人肯打打马球,磨砺骑术。而当年在新安,无论是皇家园林里还是城中草场上,打马球的都大有人在。如今的文官缠着朱砂或赭红色的腰带,既不会互相较量马术,也不会比试刀剑,更不会引以为傲。他们会刻意留起左手小拇指的指甲盖,以显示自己对这些玩意儿的不屑。他们还拼命打压武官的地位,如今掌握兵权的都是文官。男孩任待燕记得,自己就是在头一次听到这些事情之后,才自己动手做剑,还一有机会就来小竹林。他甚至孩子气地发誓,要是自己考取功名,入朝为官,他决不要留小指指甲盖。男孩读诗词,习经典,还跟父亲切磋学问。父亲性情温雅,学识广博,处事谨慎,即便如此,他却连做梦都没想过要去考取功名。男孩知道,段先生十分苦闷,第一次来私塾上课时便看出来了。男孩在家中排行老二,父亲在衙门里当差,在几个书吏里当个头头。他天分极高,又肯努力,没来书院的时候就会写一手漂亮字,将来没准儿能在科举一途有所成就,这是父母对他的期许。家里能养这么个好儿子是件很骄傲的事。将来一家人都能跟着享福。这些待燕都明白。从小时候起,他就一向观察敏锐。如今他快长大了,就要告别童年了,也依然如此。实际上,就在今天晚些时候,他的童年,就结束了。几杯米酒下肚,先生就开始吟诗或者唱歌了。这些歌情绪哀伤,唱的都是两百年前萧虏帝国侵占北方十四州——十四故州——的往事。这十四州都在如今已成废墟的长城南边。先生说,城墙如今毫无意义,狼群在长城两边随意穿行,连羊都能到城墙那边吃草,吃饱了再回来。先生的歌里满是收复失地的渴望,听来让人心碎。因为沦丧的国土上,躺着奇台奴颜婢膝的国魂。于是这些歌曲广为传唱,尽管传唱这些歌曲十分危险。奇台第十二王朝文宗二十七年,这天上午,泽川路洪林州盛都县的县丞王黻银,心里的不痛快简直无以言表。

他倒并不是怯于“言表”(面见知县大人时除外。知县大人家世显赫,总是让他惶恐不安)。可这信使来得太不是时候,而他又只能照章办事,毫无搪塞的余地。何况,公署里也没有别人可供差遣——实际上,这才是最要命的。奇台有一整套烦琐、僵化的官僚体系。不管在哪个衙门,只要有人来报命案,不管这人是谁,是哪个村子的,官署都必须依照章程采取措施。押司要从县衙动身,由五名弓手护送着前往发生命案的村子,倘若当地百姓出现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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